身下的馬跑了不到一刻鐘，方小六追了上來。

“小六哥，謝謝你！”穆雲青誠摯道。

“小六哥，你怎麽在這兒？”陸嫣然問。

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，我們得快些回去！”方小六語氣中有些疲憊，還有一絲不自覺的驚惶。

三人奮力打馬，忽然不遠處響起一陣響徹天際的狼嚎聲。不見五指的夜空中亮起一雙雙紅色的眼睛。

“狼、狼群！”陸嫣然嚇得叫了起來。

伴隨著時高時低的狼吼，天空中的那輪弦月從雲層中露出半邊臉，無邊的夜空下，只見上百頭狼正悄悄地向三人圍攏。

方小六罵了一聲。他學了幾聲狼叫，竟然把真的狼引了過來。把人從惡人手中救出，卻又落入了狼群！早知道，另想辦法幹掉那倆人了。倆人總比一群野狼好對付啊。

“現在怎麽辦？”穆雲青生平第一次與這些野物近距離接觸，那冷冰冰的眼神讓人不由發怵。

“要是有火就好了。”陸嫣然在涼州生活得久了，對這些草原上的兇獸並不陌生，“可這裏是戈壁灘，怎麽能生火？”

“掉頭回去！”方小六道。

那兩個胡人生的火堆還在，那邊有樹林，找樹枝不難。

穆雲青和陸嫣然隨著方小六，在群狼的註視、追隨下回到了被綁縛的地方。兩個胡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，只剩下幾根掉落的白骨。

火堆也早熄了，灰土上有一群雜亂的三叉腳印。那是狼群來過的痕跡。看來，這群狼已經來過，把屍體分食了。新鮮的人類血肉更激發了讓這群狼的獸性。

“快把火生起來，爬到樹上去！”方小六對穆雲青和陸嫣然道。

穆雲青忙著找火折，陸嫣然忙著聚攏柴枝，一擡頭，不知什麽時候一匹狼竟然竄到了方小六的身後。

“小心！”穆雲青叫道。

方小六轉身揮劍朝狼頸劈下，狼頭咕嚕嚕地滾到了穆雲青的腳邊，穆雲青嚇得一聲尖叫，一屁股蹲到了地上。

這些狼大概也知曉了三人的意圖。伴隨著頭狼的嚎叫，狼群向三人迅速地靠近。

再生火已來不及。

“爬樹上躲好！”方小六說完，跨上他的那匹馬，不顧群狼的圍攻，揮劍朝遠處馳去。頭狼正立在高坡上，靜靜地俯視著它的族群。

他要斬殺頭狼。

一只狼竄到了方小六的馬前，方小六揮劍斬過，繼續前行。不多時，兩只狼左右朝方小六躍起，方小六縱馬向前一躍，兩只狼撞擊到了一塊兒。

慘白的月光下，只見一人一馬在狼群的追擊下躍上了高坡。一直靜臥不動的頭狼忽然躍起，徑直朝方小六沖了過去，方小六滾下了馬……

穆雲青和陸嫣然心驚膽顫，一群野狼對付一個人，方小六大概兇多吉少。二人相互對望一眼，想下樹去看個究竟，或者去幫忙，可二人手無寸鐵，更不用說樹下還有幾只狼在來回走動。

穆雲青感到從未有的焦慮，她以前不喜歡方小六悶悶的性子，現在想來他從小吃了不少苦，有那樣的性格也很正常。更何況人家自從去了酥餅店，踏實苦幹，每天做酥餅、賣酥餅，方老伯都欣慰不已說自己老年有福。他從軍想求功名，說明他也是一個求上進的好青年。如果他活下來，穆雲青心想，一定不要以有色眼光看他，好好地向他賠不是。

可穆雲青忘了，她待誰都溫和有禮，怎麽會帶有色眼光看方小六呢？

“小六哥大概不成了……”陸嫣然忽道。

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成真，穆雲青的淚水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流。

方小六救了她三次。第一次，她和母親躲在地窖中；第二次，她去看方相氏被擠倒；這第三次，她和陸嫣然被胡人所擄。

原來，不知不覺中，她已經欠了他這麽多。

“小六哥還活著！”陸嫣然忽然叫了起來。

穆雲青擦了擦臉上的淚水，看到果然不知何時方小六重新躍上了馬，身邊的那些狼也漸漸退卻了。

樹下的幾只狼聽到遠處的狼叫，也忽地消失掉。

穆雲青跳下樹，激動地朝遠處跑去。

方小六騎馬趕過來。

“小六哥！”穆雲青看著眼前的人，忽地說不出下面的話來，淚水又一次不停地淌下。

方小六看到穆雲青的神色，有些吃驚，接著有些尷尬地嘟囔了一句：“哭什麽！有什麽好哭的。”

方小六跳下馬，把頭狼的屍體扔到地上，胳膊一擡碰住了傷口，忍不住嘶了一聲。

“小六哥，你傷到哪兒了？”穆雲青走上前，拉起他的袖子查看。只見他胸前的衣服破掉了，露出裏面被狼爪抓過的血跡，觸目驚心，一只胳膊也同樣被抓傷。

方小六看著面前的人一臉緊張的神色，剛哭過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，不知是怎麽回事，心裏不知為何，湧出一股奇異的感覺，竟然十分舒服。

穆雲青讓他坐下，轉身與陸嫣然一起生火。看方小六在用那只好用的左胳膊悉悉索索地摸東西，忙道：“小六哥，你要找什麽，我幫你找。”

“不……不用。”方小六想，我的藥帶在身上，要你找，不小心摸著我了，多討厭。還有，說什麽八塊腹肌的男人，要是摸著了，不會真的會從了我吧？方小六想自己雖然沒有貌比潘安，才比子建，俊美如蘭陵王，但長相不管從母親那兒說，還是父親那兒，應該不會差，這大概是他對生身父母唯一不生恨的地方了。想到這兒，方小六有些臉紅，他討厭別人跟自己有身體接觸，自己還從來沒摸過別人，也沒被別人摸過，眼前這人沒羞沒臊的，說不定最後自己吃虧。

“是不是找這個？”穆雲青撿起地上的一個小玉瓶，對他道。

“嗯，這是別人送我的傷藥，快點兒給我。”

“我來幫你吧。”穆雲青正愁沒有藥，怕方小六感染病菌。如今既有了藥，便簡單處理了下方小六的傷口，然後灑上傷藥，他前胸的傷處有一巴掌大，血淋淋的，很嚇人，穆雲青撕掉自己身上的棉質中衣，不顧方小六的反對，繞著胸前胸後纏了兩圈。

胳膊上的傷口就好處理多了。不一會兒，方小六的胳膊上也纏了圈白布。

方小六第一次被女子近身接觸，鼻端若有若無地嗅到一股茉莉花的清香，不由閉上了眼睛。忽然想起穆雲青做的那奇怪的香皂，難道是那香皂的味道？方小六想起方老漢得了穆雲青送的香皂後，寶貝地對他說用了後會留下香味，要省著點兒用。他一個大男人用什麽香啊，他鄙夷地道，於是把那香皂扔到了角落裏。

再低頭看到胸前纏的白布，忽然想起那是穆雲青貼身穿的，渾身不自在起來。這女子，都沒想過男女大防嗎？把自己貼身的衣服纏到自己身上，難道是對自己有意？對了，還有那錢袋，那彌勒小雕。方小六想著想著，只覺渾身躁動，那混著血腥的白布也開始散發出茉莉花的香味來……

穆雲青不知方小六所想，她正和陸嫣然一起生火，剝狼皮，烤狼肉。現在已到了深夜，方小六又受了傷，他們大半天也沒吃東西，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。

狼肉在火上開始冒出滋滋的香氣，陸嫣然一邊烤一邊問道：“小六哥，剛才你是怎麽把這頭狼打死的？這麽大的一匹狼，看著就好嚇人。”

“也沒什麽。以前我也打死過……狼，運氣好罷了。”方小六想說，別的不行，打獵可是少有人比得過我。十五歲那年就在秦嶺裏單獨獵死過一只熊。這狼算什麽。

“那些狼為什麽跑了呢？”陸嫣然又問，“是因為頭狼死了嗎？”

方小六點頭。他不好意思說，他原先學了幾聲狼叫引來了狼群，最後沒辦法殺死頭狼，只得又用狼叫讓那些狼嚇得走掉。

唉，學狼叫這種事要是讓她們知道了，不知會不會也像長安城裏的那些人一樣看我。說我紈絝子弟。方小六剛有這想法，忽又鄙視自己，她們知道了又如何，看不起我，我也看不起她們。我上官斐啥時在意別人的看法了？

穆雲青把烤好的肉遞給方小六。

方小六嘗了一口，不知是不是這半年在穆氏湯餅店裏口味被養刁了，還是咋的，最近他吃東西總覺得少些味道。以前他可是有名的不挑剔，皇宮裏的山珍海味吃得，流民營裏的隔夜粥也喝得。現在，這肉味道咋這麽淡呢？自己都餓了這麽久，竟然吃得不香甜。

看著穆雲青和陸嫣然吃得津津有味，覺得有些匪夷所思。那人不是最會做飯嗎？怎麽烤的肉這麽難吃？

穆雲青餓了大半天，又受了多重驚嚇，烤的肉雖然沒味道，但重要的是新鮮，當下也餓久了，不由和陸嫣然大朵快頤。

“怎麽了？是不是不舒服？”穆雲青看方小六吃得有些艱難，怕他傷得厲害，不由關切道。

“沒有。”方小六再次看到穆雲青那滿臉的關切之情，心裏湧出異樣，扭開頭，繼續啃肉。

以前穆雲青覺得方小六這種別扭的神情與上官斐那中二樣如出一轍，最最討厭，現在，經過鬼門關上走了一遭，方小六為了救自己和陸嫣然，差點兒被狼吃掉，早就放下一切心結，主動笑道：“小六哥，你為我和嫣然受了傷，救了我們的命。到時回家了，我給你做好吃的。你想吃什麽？對了，你現在在哪個軍營？我做好了，給你送過去，可以不？”

方小六正在想借機要穆雲青好好彌補一下自己受的傷，忽然想到自己住的地方，只好悶道：“我現在剛去，許多人住在一塊兒，就是有好吃的，怕也到不了我手上。還是算了。”

穆雲青想想也是，正在想做些什麽易帶的點心，忽然聽到遠處一陣馬蹄聲，不由變了色。

先是胡人，再是狼群，如果再遇到胡人的兵士，命休矣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